痛悼李国华先生
李国华是我在英的挚友和好哥们儿,我在想,我出国这么多年,在海外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可真正能毫无顾忌地坦诚相见者,李兄便是其中之一。我和老李认识是经海博介绍,约在20年前相识于《小东方》餐馆,后知他还有一家《故园》餐馆开在South Kensington,于是我便欣然前往,自此《故园》便成为我在伦敦去的最勤的地方。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那里,吸引我的不仅仅是餐馆里与众不同的本帮菜系,而且是老李本人的儒雅随和的气质,为人豪爽开朗、宽容的性格,及助人为乐不求名利的低调做派,深深地吸引了我。和李兄相处时,是那么的放松,那么的愉悦,时常开怀大笑,令人引俊不禁。
老李几乎是一周7天均“泡”在餐馆里,不忙时便是他读书的时间,这位北大物理系毕业的高才生,在他生命最后的十余年间,所涉猎的书籍有历史、哲学、管理学和社会经济学等,所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中国社会的可持续性发展,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等…
他还热衷于中英文化交流,据我所知他曾帮助和赞助过的人有画家、歌唱家、竹笛演奏家、舞台艺术编导和伦敦华人爱乐合唱团等,而且他从不要求对他的本人有任何的回报。
他的这些义举可圈可点,最终赢得了人们对他的钦佩,也让他由此结交了不少的好朋友。
伦敦《故园》餐馆的名声也因此越来越大。
我为有老李这样的一位知己而感到自豪,尤其是人到了晚年,愈发珍惜这种难得的友情,一想到在伦敦有一位趣味相投,能击鼓当歌、浮一大白的挚友,那种宽慰之情是发自内心的。
当噩耗传来时,我长久无法平静,老李的过早离世,令一切美好的憧憬都无法实现了,每每想起不禁扼腕叹息,潸然泪下…
古人云:仁者寿!又云:死而不亡者寿!
我在想国华兄的上述优秀品质,无论他去到何方,都会永远铭刻和活着在我们的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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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35年前
李老哥,国华。一个祖籍山东,成长在大上海的大学生,在中国改革开放向外看的大潮推拥下于1987年自费赴英留学。那时的英国没有多少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而他能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留学生是因为他有一位香港远房叔叔在五十年代来到英国定居,叔叔的餐馆需要这位年轻身高的棒劳力。于是,李老哥就很快的在英国软着陆了。
然而受过良好教育待人真诚的李老哥与香港新界农民没有读过书的叔叔相处很快破裂了。自从他成为叔叔的包身工后,住的是叔叔最差的小屋子,一天到晚给叔叔干活,每天12个小时的餐馆工作已经把他累得精疲力尽,他还要读书,还有多少时间去休息?但是叔叔经常叫他做家务,一个月过去了,他就瘦成一把骨头,胃时常作痛。照英国中餐馆的规矩,他应该每周都能得到一笔薪水。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他不但没有拿到薪水,还被叔叔教训了一顿:“你在我这里打工,包吃包住,我没要你钱,是看在亲属份上…。”骄傲自尊的李老哥怎么能忍得下这等胯下之辱?他愤然上楼收拾行李走出了叔叔家。叔叔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轻蔑地撂下一句话:“离开我,就只能要饭!”
李老哥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进了一个公园,他在公园的长椅上仰望星空,两眼含泪不知不自觉地睡着了。
突然他被两个黑影抽打醒来。他知道是遇到坏人了。他没有做任何挣扎,跟着两个强盗去了最近的取款机,给他们取了40英镑。要知道,那个年代,这是中国普通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一天之间遭此双重打击,他自己反到开怀大笑了,怎么地,我一米八三的李国华毫发无损,依然顶天立地!
几年后,我们的李老哥凭着他永不言败的勇气和毅力,把自己累昏过去好几次,终于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精神境界的故园。有一次,他请我去他北伦敦的家吃饭,他做了上海风味的煎三文鱼。那是我来到英国30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三文鱼。在那顿饭中,他酒过二两,慷慨激昂:“我要拥有一个独一无二充满文化气息的高档餐厅!” 是的,他没有食言,当我第一次踏进故园时,我看到墙上的字画和名人合影,一堆厚重的名著和工具书堆在沙发的茶几上…。我敢打赌,故园是全伦敦唯一一家放着那么多货真价实有用的中英文图书的中国餐厅。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都是在这里头靠着沙发读着那些书睡去的。
李老哥通过创立故园不仅实现了自己在物质和精神上的追求,也给了我们许多华人华侨在饮食文化中信马由缰的平台。故园的菜单实打实的实惠,故园的饺子把我这个北京人吃撑了。李老哥作为上海人经常像北京人那样“妈的妈的”地数落我。他说我是去错了地方的艾思奇。这个评价好好听啊!
当我在这个群里看到他的讣告不敢相信,还和满老师核实了一次,然后我就瘫坐在自己的书房哭了大约半小时。我以后再也没有吃着他做的菜听着他骂我的机会了。但是,他对我人生轨迹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他说他再也不会给没有文化的人打工,我做到了。
35年过去了,故园依旧,故人刚刚离去。李老哥作为我旅英生活中的良师益友,一个见面不骂我几句就不痛快的兄长,他的音容笑貌会永远地储存我的大脑里,直到我的那一天…。
老李的“故园”餐馆是我在伦敦去的最多的地方,尤其是在丹阳回国时,我到伦敦的第一站必是“故园”,这不仅是解决了晚餐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能在一起聊大天。
在伦敦能有老李这样一位学子老板,是我和大家的福气。
本想在晚年能有这样一位聊伴在一起走完人生的全程,没想到老李他先走一步了,这着实地把我们给闪的不轻。失去了这么一位睿智、幽默、有亲和力的老兄,让我的心里总感到空落落的,欲哭无泪…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有一段对话涉及老年人,转录如下以纪念李国华先生:
“克法洛斯:随着对肉体上的享受要求减退下来,我爱上了机智的清谈。
苏格拉底:我喜欢跟你们上了年纪的人谈话。我把你们看作经过了漫长人生旅途的老旅客。
克法洛斯:我们几个岁数相当的人喜欢经常碰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上了年纪的确使人心平气和、宁静寡欲,到了清心寡欲、弦不再绷得那么紧的时候,这境界真像是摆脱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奴隶主的羁绊似的。……
如果他们是大大方方、心平气和的人,年老对他们称不上是太大的痛苦。……
品达(古希腊诗人):晚年的伴侣心贴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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